■ 韩天溢早上刚刚醒来。
按照原计划,韩天溢下个月本该在美国上11年级(相当于国内高二),然后留在美国上大学。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一家人的计划,韩天溢不得不搁置留学计划。在家中上网课的日子对韩天溢的自律有不少挑战,而更大的压力是来自不甚明朗的求学之路。
■ 韩天溢早起后拉开窗帘,准备上网课。
在学校,韩天溢的一天从早上7点25分开始,到晚上9点50分,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现在网课8点开始,下午4点半就结束了。
韩天溢的父亲韩卫学从事矿产生意,经常国内外出差,母亲苏文平经营着3家幼教培训机构。苏文平出生在北京良乡农村,家中兄弟姐妹5人。“小时候家里条件差,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要改变命运,必须走出农村,将来找对象也只能找城里人。”苏文平说。
韩天溢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在北京市海淀区一所国际学校寄宿就读。四年级时,父母就规划好了他的求学之路——出国念书。
在苏文平的规划里,韩天溢应该在父辈的基础上,“带领家族再上一个台阶,实现阶层的改变。而出国,是第一步。”
■ 韩天溢在美国学习期间的照片。
2018年9月,上国际学校的韩天溢与同校百余名同学赴纽约某高中参加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期间,韩天溢每天下午2点放学后就被中国老师接回宿舍,“每天两点一线,没办法跟美国本土孩子一样参加各种课外活动”,韩天溢始终觉得没有真正融入美国教育环境。
2019年6月,学期结束回国,韩天溢向父母表达了转校到美国另一所高中念书的想法。今年2月份,美国疫情尚未大规模爆发。韩天溢通过网络笔试和面试,以一等评级的成绩获得美国纽约圣安东尼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 今年2月14日起,韩天溢开始在家上网课。
为了准备9月份入学,韩天溢原本报考了3月23日的托福,但因为国内疫情集中爆发,考试被取消。6月份他再次报考托福,再次被取消。
“后面的SAT、AP都不能考了,预约的美国签证也没法办了”,韩天溢说。
按照规划,韩天溢原本打算在美国高中毕业后,申请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商科。如今出国受阻,想调整回普通高考的求学路径同样困难。“我们同学从小都上的国际班,都知道将来不会走高考的路”。国际学校的课程几乎都使用国外教材,课程设置也与国内不同。“连历史学的都是美国史,怎么参加高考?”
■ 下午的网课快开始了,韩天溢还躺在午休,苏文平进房间喊他起床。
上网课后,韩天溢早上会赖床,母亲苏文平就将宠物狗抱到韩天溢床上。“他嫌狗口臭,每次都会很快起床,这比直接喊他起床管用,也不会因为‘起床气’发生冲突。”
“如果他一个人在美国,可没有人能把宠物狗抱上床督促他起床”,苏文平说,网课将韩天溢的自律问题凸显出来,她担心孩子若真去美国上高中,就“彻底放羊了”。
■ 韩天溢在家中吃饭。
■ 韩天溢在家上外教的口语网课。
■ 网课以来,韩天溢成绩有所下降。
疫情之前,韩天溢数学成绩从未低过85分,这次期中考试他数学只考了62.8分,综合排名从全班前十名掉到十几名。之后,他主动要求母亲为他报一个网上数学补习班。
“这就是他上网课,没有环境约束的直接后果,”苏文平说。
在校期间,学校规定手机必须上交。但上网课后,玩手机成了韩天溢的“老大难”。苏文平曾透过门缝发现韩天溢上课期间玩手机,但为了不让孩子觉得不受尊重,她并未推门进去。平日进房间打扫时,苏文平也会悄悄摸手机,“看看手机热不热,只能有意识观察,又不能让他发现”,苏文平说。据苏文平观察,韩天溢每天玩手机的时间至少在4个小时以上。
■ 苏文平跟韩天溢分析为什么近期成绩会下降。
即便如此,苏文平依然没有没收孩子手机。“现在强制收缴,将来他自己在美国,没人管怎么办,治本还得让他培养自控力”,苏文平说。
母子两人约定每天网课结束后,韩天溢可以玩一个小时手机。苏文平还特地在床头放上一个沙漏,“让他形象地看到时间一点点流逝。”苏文平说。
有朋友曾建议苏文平去美国陪读,苏文平觉得如果孩子的自控力问题需要家人来管束,那就依然没有解决问题。“家长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国内还有事业和家人,如果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人生,将来会让孩子产生亏欠感,不利于他的身心健康”,苏文平说。
■ 韩天溢在家中。
■ 韩天溢从小获得的荣誉证书。
母亲苏文平将证书都收集起来。“他最近数学成绩下降,有点丧失信心,我就把他小时候数学的获奖证书拿给他看,鼓励他小时候能比别人学的好,现在也一样可以”,苏文平说。
苏文平很重视培养韩天溢的兴趣爱好和特长。韩天溢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找专人教授他练习钢琴、声乐,还学过骑术、滑雪、滑冰。“四年级他钢琴就过了8级,声乐也过了10级。”苏文平说。
小学四年级之前,苏文平带着韩天溢全国各地参加比赛和活动。韩天溢曾获得北京市十佳少年;中国奥地利文化建交四十周年,他曾作为代表在金色大厅参加演出;2010年获得亚洲艺术节声乐儿童组最高奖……
■ 韩天溢在家练习弹琴,苏文平最喜欢听儿子弹奏《菊次郎的夏天》。
韩天溢四年级之后,苏文平把教育的重点放在了开拓眼界上,她和丈夫韩卫学经常带孩子出国,“小学就带他去了十多个国家,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才会知道一点点荣誉不算什么,外面的世界更大”,苏文平说。
疫情对家里的矿产生意产生很大影响,疫情爆发后,父亲韩卫学也一直留在家里照顾韩天溢的日常起居。
■ 苏文平在家里打扫卫生。
400多平的三层复式,苏文平每天都要打扫好几个小时。“他2岁多以后,我就辞掉了阿姨,不能让他养成养尊处优的习惯,就是要告诉他将来他出国了也没有阿姨替他做事,只能靠自己,”苏文平说。
2019年底国内疫情爆发,苏文平关闭了两家幼教门店。多年的幼教经历让苏文平在韩天溢的教育上更重视性格培养,苏文平觉得身心健康是孩子成长的首要条件。让韩天溢上国际学校就是看中了它花园般的硬件条件,“师资力量和升学率并不在考虑之列”。
■ 韩天溢和母亲苏文平。
■ 韩天溢在书柜上贴了自己的训练计划。
■ 韩天溢在家锻炼。因为疫情,韩卫学特地购置了一套室内健身设备让他在家锻炼身体。
■ 韩天溢下午网课结束后,韩卫学准备开车送他去小区附近球场打球。
韩天溢进入青春期后爱上了篮球,甚至想过当职业篮球运动员。韩卫学没有直接否定,带着韩天溢去了首钢青年队训练基地参观专业球员训练。“一场球赛下来,他就意识到自己连球都摸不着了,回来再也不提职业运动员的事儿,自己乖乖学习去了”,韩卫学说。
面对子女的学习问题,韩卫学觉得自己更像国外父母。韩卫学大女儿初三毕业后“看书就头疼”,韩卫学觉得孩子念书“已经到痛苦的程度了”,就支持女儿出去找工作。“现在她的医美公司年收入200多万元,虽然物质不是衡量成功的标准,但起码不用担忧她的生活了。”
■ 韩天溢在家边泡澡边看手机。
■ 韩天溢与苏文平讨论起美国高中留学的事情,苏文平要求孩子先养成自律的习惯。
■ 韩天溢的外婆在房间里休息,疫情和韩天溢的学业让老人有些担心。
■ 韩天溢邀请同学来家里烤肉。
到底要不要参加高考,韩天溢的同班同学余家豪更加迷茫。从美国交流回来后,他曾计划去英国念书,疫情的现实让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具体计划,“只能先在国内上课,走一步看一步”,余家豪说。
韩天溢和余家豪在国际学校的同班同学中,也有已经在美国念高中的。美国疫情爆发后,他们费尽周折辗转回国,之后依旧生活在美国时间中,日夜颠倒地上网课做作业,同时,犹豫着是否为未知的下学期缴纳高昂的学费。
某留学机构服务的一所纽约高中反馈,学校160名中国留学生中,目前仅有20%的孩子缴纳了9月份的学费,80%的家庭还在观望。
■ 北京疫情稳定后,为准备返校,韩天溢和母亲到超市采购。
■ 韩天溢和母亲到超市采购。
■ 韩天溢和母亲在整理学校寄宿的生活物品。
■ 韩天溢与父母苏文平、韩卫学的合影。
6月1日韩天溢返校上课。6月17日,韩天溢接到学校通知,北京新发地突然爆发新冠疫情,仅仅在校上课16天的他又得回家上网课了。
“疫情对孩子影响太大了,不仅是眼前的学习,甚至可能影响他将来的人生”,韩天溢的母亲苏文平说。
北京某留学服务机构负责人杨玲娟透露,2019年中国留学生人数已经超过66万人,赴美留学生人数超过33万。近年来,留学生低龄化趋势明显,高中阶段更占整体申请人数约20%。“但是受疫情持续影响,我们预估2-3年内,大学以下的低龄赴美留学人数将会腰斩,其中势必有部分高中生只能选择留在国内参加高考。”
苏文平算过一笔账,在韩天溢的教育上,家里已经投入了近400万元。“初三去美国交流学习1年就花了40多万,高中后1年学费23万。如果因为疫情没法出去,我们肯定会觉得不甘心”,苏文平说。
“如果去不了美国,我应该也不会参加国内高考,可能选择英国或者疫情不严重的国家。”韩天溢说。尽管如此,苏文平依然不得不考虑备选方案。“必须参加高考的话,他还有1年5个月时间准备高考,就得赶紧转成声乐特长生,突击培训。最不济只能在国内先上二本,再出去念研究生”,苏文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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