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去年8月开始学习土耳其语,后来把一个同是多语爱好者的朋友Y拉下了水。她是英语专业,后来去西班牙留学,又去拉美旅居,精通英西葡语。从开始学土语的那一天,她就说觉得特别难,单词难背,语序难记,又是黏着语,后缀多,语法复杂。
前几条我还能理解,但说到语法多我就感到很疑惑了,在学了日语,韩语的我看来,土语的语法简直简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为了证实这个问题,我特地翻开了各个语种的教科书(都是比较经典的面向外国人的教材,具有可比性),数了一下语法的个数:
土耳其语教材《新伊斯坦布尔》A1课本:26个语法
意大利语教材《新视线意大利语》A1课本:14个语法
韩语教材《延世韩国语》第一册(相当于A1水平):49个语法
日语教材《大家的日语》(日本编)初级上(介于A1~A2之间的水平):141个语法
日语教材《标准日本语》(中国编)初级上(同上):142个语法
当然,这140多个语法里面有很大“水分”,比如包括单词的讲解,同一个语法点拆成好几次讲等等,综合算下来,相当于A1的语法点大概有60-70个吧。
所以你们能够体会到我学土语有多么快乐了嘛!我完全是把它作为疗愈身心的一种减压方式了啊!
老有学生问:听说日语是开始简单,越学越难,是这样吗?emmm……你看看上面的例子,简单么?不是从一开始就很难吗?
那既然日语的语法这么恐怖,学日语的人岂不是累到吐血也学不明白?放心,不会的,你看网上那么多日语爱好者不都活蹦乱跳的。一门语言的“难”和“难学”是两个概念,日语本身是有难度的,但绝对称不上“难学”。
日语的语法为什么那么多?
不可否认,日语的语法确实很多(抹一把辛酸泪T_T)。
首先是语言本身的原因:日语在语法上跟土耳其语所在的阿尔泰语系相似,都属于黏着语,要靠在词的后面加后缀表示语法含义。
后缀的种类众多:有表示时态的,有表示语法功能的,有表示某种特定含义的。比如“想要”、“大概”、“如果”、“即使”,这些在中文里都是词,在日语里都是用后缀来表示,也就被视为语法。后缀之间可以叠加,这样就能组合出千变万化的语法点。
那么同样是黏着语的土耳其语怎么就没有那么多语法呢?跟日语最像的韩语语法也要少一些呀。这当然是跟日本人的性格有关了,大家看过那个著名的“1+1=?”的笑话么?
虽然是段子,但很真实。
日本人生活在四面环海的岛上,人自然也内向,敏感,细腻,想得很多,说一句话要拐八百个弯。同时他们又深受儒家文化影响,恪守长幼尊卑之礼,根据不同的对象要采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让语法体系变得更加复杂。(这个可吐槽的太多了,有机会详细写一写)
而他们对自己的语法研究得也很仔细,比如别的语种里的一整个大语法,日本人要细分为若干个小语法,并且对它的来源,使用方式,与其他语法的区别,需要注意的地方进行深入的研究。对别的语种不予考虑的一些小问题,日本人也会当做语法点加以分析,研究和整理。这也是导致语法多的原因,但这对学习者来说并不全是坏事。
一口口地喂你吃
我亲身学过这么多语言之后,感觉如果把教语言比喻成给客人上菜,各国的画风是这样的(英语因为是在学校里学的,没有那么深的感受):
意大利:丢给你一堆食材让你自己做。
土耳其:给你烤好了肉并切好,让你自己装盘,配菜。
韩国:做好了饭,菜,汤,端到你面前并摆好餐具。
日本:做好了饭,菜,汤,小菜,甜品,饮料,端到你面前,摆好餐具,湿巾,牙签……先拿湿巾给你擦手,再给你围上围嘴,然后介绍一遍所有的菜,接着按顺序地端起每一道菜,送到你嘴边一口口喂你吃……
日本人的语法书让人联想到他们热情周到的服务业,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讲不到的。
比如句子末尾的语气词,类似于“啦”“呀”“啊”“哎呀”这些,就可以讲很久:哪个是表示就双方都知道的事情进行确认,哪个是表示对对方不知道的事进行告知,哪个是表示经过对方的告知,知道了之前不知道的事。哪个常用于口语,哪个更正式,哪个男的用,哪个女的用,哪个语气轻,哪个语气重,哪个礼貌,哪个不礼貌……
再比如要拜托别人给自己做什么事,你先要想好自己跟对方的关系是远是近,是亲是疏,再想想是要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别人的角度拜托,是用询问的语气,还是恳求的语气……
出自《标准日本语》,看了这个你会明白“1+1”真的不是笑话 ↓
日语的语法到底有多细
当然,如果一上来就讲这些,大家会疯的。不要担心,服务周到的日本人会把这些语法拆成若干个小语法,每次讲一点,保证让你能消化。
比如,日语里有个助词で,有一个用法是表示“手段,方式,工具,材料”,就是“以,用(=with,by)”的意思。
日语的教材是这么讲的:
语法一,表示“交通工具”,如“坐车去学校”。
语法二,表示“工具”,比如“用笔写字”。
语法三,方式。如“用邮件发信息”。
语法四,材料,如“用石头建房子”
这些用法分别出现在不同的课文中,每次都会配上相应的单词,例句和练习。而这只是で的用法之一,其他的用法,比如表示地点,范围,限度……也会分条逐项讲解。
算下来,一个助词能讲≥10条语法,讲完了还会给你做总结,写成表格,标出例句和在哪课讲过的那种。
而在土语里也有个类似的词ile(le/la),教科书上只把它作为一个语法来讲解:
用法一:手段,方式,工具
用法二:伴随。
上课时老师结合着例子讲了20多分钟,除了我觉得简单之外,其他中国同学都面露难色,表示脑子有点不够用。
意大利语才是真正震撼到我的,它是把所有的介词(10个左右)的用法全放在一起讲完,然后又讲了它们和冠词组合起来的形式。(有阴阳性,单复数的区别,还有连写,缩写等,很复杂)
这内容要是放在日语教材里,起码得分成30个语法点!而我们只是做了几道练习,就再也没讲过了。所以我对此一直是稀里糊涂的,其他语法也是如此,不管是动词变位还是时态,都是寥寥几句讲个原理就完了,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所以我的意大利语学得马马虎虎,也不是说它有多难,就是学得很费劲。
大概长期习惯了被喂食的人,就懒得自己做饭了吧。
语法or口语?输入or输出?
我跟Y聊过这个问题,她说欧洲的语言教学在初级不会讲太多语法,主要目的是让你开口说,你需要在跟当地人的交流中,在不断地重复中自然而然地掌握这些说法,反而是到了高级语法才会讲得比较多。
语法式和沉浸式的外语教学,这可以说是东西方的两种理念,不存在孰对孰错之分,只是要看合不合适。
Y就很适合沉浸式,因为她每学一门语言都要去那个国家旅居一段时间,她还特别喜欢跟人交流,能滔滔不绝说几个小时的那种,而且能够通过对话来了解更地道的说法,从而提升自己。(这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能力,鉴于很多人在国外生活多年口语依然稀烂。)
那么,对于没有条件出国,请不起外教,社恐内向不爱聊天的人怎么办呢?——日语在向你招手!作为一门很适合东方传统课堂上的乖宝宝们的语言,它具有以下特点:
1 对新人友好:你不需要很聪明,不需要有很好的理解能力,只要跟着(会重复N遍的)教材学,总有一天会记住!
2 对穷人友好:不需要特意出国去寻找语言环境,网上有丰富的学习资源。即使出国,因为很近,开销也不高。
3 对i人友好:不需要强迫自己去找外国人聊天。(能聊天也不是学日语的首要目的,毕竟日本人也i,你想聊也不一定能找到对象。)无论你是为了看动漫,追星,还是读书,查资料,做研究,都非常合适!
总的来说,学日语只要认真,踏实,听话,就能学到一个不错的水平,达到升学,就业的目的。(当然要想精通,就得看个人努力和天分了。)相应地,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时间。
不管你是业余还是专业学习者,要把日语学会(学完所有语法,听说读写达标,达到升学就业的要求),起码需要2年。当然,有许多黑心培训班打着几个月过N1的幌子,因为我也参与过这样的“行骗”,所以很清楚,反正……你要是钱多没处花就报吧。
综上所述,个人觉得学日语开头更难:一下子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适应。不仅是数量庞大的语法,还有思维的差异。克服了这些困难后,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那么为什么中国人觉得开始很简单呢?因为有汉字啊!这个强有力的技能让中国人能轻松应对初级的句子,即使不好好学语法也能大概看懂在说什么。有些人靠着一些所谓“窍门”(比如把某个助词等同于中文里的某个词)自以为找到捷径,但到了中高级看到那些叠加起来的后缀和拐弯抹角的长句子就无所适从了。
不是日语变难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学明白。
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语言,如果你愿意摒弃固有思维,去了解和适应它,自然不会觉得学习它是一桩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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