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中餐厅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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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次真实经历


“请问,你有多长时间的服务业经验?”

“两年多吧。”

“可不可以具体地讲一下?”

“从2017年九月开始在中国城的水井坊打工,除了后厨和收银以外其他的都有在做。”

“水井坊啊,是一家中餐馆?”

“是的。”

“其他的服务业经验还有吗?”

“额......没有了。”


在反反复复被拒了很多次以后,再次看到面试人员微微变暗的表情,我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这次我直接开口问了。


“在水井坊工作,是不符合你们对‘有服务业经验’的要求吗?”

“是的。”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我们这里觉得大部分中餐馆都不是很专业......"


说书人会用十个字形容我当时的心境,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为什么说我们不专业?凭什么说我们不专业?来水井坊的客人,虽然是以华人为主,但是也有不少外国人,凭着细致认真的服务,客人饭后心情愉悦,付我们小费的情况也是时常发生。而且我们的菜色是正宗川菜,种类繁多,应有尽有,从简单精致的凉菜面点,到各式生猛海鲜,多少也积累了一批忠实的顾客。再者,水井坊的包间更是整个中国城最好的......


霎时间,我脑海中涌现出无数反驳的话语,正欲冲出时,对方接着说了。


“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们不合法。”


我愣住了,因为,我确实知道,但是我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2. 两个问题


每一个阿德莱德大学的学生,如果参加了入学之前的那场讲座,一定会听到学校的某个工作人员讲关于去中国城打工的事项。他们在我们刚到达澳大利亚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们,中国城的很多雇主,不会按照最低工资标准付员工工资,更不会有节假日补助,为了偷税漏税,他们也会选择付给员工现金,而且他们还会让员工超时工作。


当时的我,听到这些时的反应是嗤之以鼻,毕竟在那个时候我的计划是“绝对不要在中国餐厅打工”。


现在,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中餐馆压榨留学生,仍然选择在中餐馆打工?


第一,对英语要求低。我来澳大利亚见到的中国留学生,至少有6成,不能流畅的用英语交流。

第二,可以提供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指的是“舒适圈”,周围基本都是华人,再不济也是东南亚人,文化背景相同,交流不存在障碍,仿佛就像在国内一样。

第三,可以提供食物。对于不会做饭,但是又依赖中餐的学生来说,中餐馆每天提供的两到三顿员工餐确实极具诱惑力,

第四,对于签证有打工时间限制的学生来说,中国城的时薪虽低,但是工时却可以很长,远超过限制,算下来,有时甚至挣得更多。


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以上几条,以上的这些理由看似有一定道理,实则避重就轻。仔细想想,我们出国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国外领先的教育资源和以英语为基础的文化氛围吗?那如果是为了这些,为什么把打工看的比学习重要?为什么不愿意跳出舒适圈?


第二个问题,我感觉更为重要。既然华人老板压榨留学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为什么没人反抗?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还是有一部分留学生选择站出来,并且最后很多都成功了。根据澳大利亚政府部门Fair Work Ombudsman 2017年的数据, 2012-2017年间,他们已经帮助六千名外国人追讨了400多万澳元的薪水,仅在2016财年,他们就追回了160万澳元。Fair Work甚至还表示,他们已经和移民局达成协议,即便是你违反了签证规定(例如超时工作),他们仍然会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和帮助(Fair Work OMBUDSMAN 2017)。


2017年澳大利亚公平工作专员署致留学生的一封信,中英对照。


可是,即便是澳洲政府已经公开表示:留学生们,就算是你们违法超时工作了,说出你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我们也会帮你们的!即便是这样,站出来的留学生仍然只是零零星星,难以成气候,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3.一个“答案”


请问这是为什么?我自己一直没有想出一个答案,直到最近的一天,我在水井坊打工的时候和另一位员工聊天时,他给出了一个勉强说的通的答案。


他说:“我觉得虽然他这样对我确实不对,但是我感觉也没有超出我的承受范围,没有到让我觉得需要起诉他的地步。再说了,我也是刚来阿德莱德,人生地不熟,万一真的闹出点事来,阿德莱德就这么小,我以后怎么办。”


留学生们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了退让。他的回答里,除了无奈,我还看到了另一层深意,或许是我过度解读,或许是他们的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估计是在想,能忍就忍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殊不知,他的忍耐和底线,他的承受范围,或许就是被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了,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的,我们也对越来越过分的举措变得毫无反应了。说起来,仿佛那些认为这些事超出了承受范围的人,反而是“弱小脆弱”的人了。


4. 人权问题


中餐馆压榨留学生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人权问题,就是餐厅在践踏员工的人权。现在在回到最开始我面试时的那段对话,对方说中餐馆不专业,一点都不过分,中餐馆完全没有把留学生当成一个享受公民权利的人来看待,现在的中餐馆,和中国的黑煤窑,工业革命时期的西方工厂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有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领导者都是以资本的积累为主要目的,尽一切可能压榨员工的使用价值,压缩员工的收入。


而中国留学生们选择退让而非反抗,就是对人权问题的不重视,和对自身价值的贬低。当一个人对自己权利受到侵犯的事都熟视无睹时,还能指望谁去救他?我们会同情残疾人流浪汉,但是绝对不会同情一个身心健全的流浪汉,因为他本可以选择奋斗,这对我们留学生也是同理。


当权者的权力不受到监管时,普通民众希望自己的利益得到保障的方法有二,其一就是期待当权者是一位“明君”而非“昏君”,若是明君,那么四海之内皆欢喜,若是昏君,苦的也只能是百姓;其二便是自下而上的改变,中国有一个专有词汇,叫做农民起义。


至于说自上而下的改变,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当权者不贪恋权力,为民谋福利的人不少;愿意为人民的福祉放弃特权的人,我说不上来。 留学生们要么就对现状不管不顾,安于现状;要么奋力维权;要么期待着当权者恍然大悟,简直白日做梦。 


5.丑陋的吃相和成熟的系统


现在中国城里被压榨的留学生就像是昏君统治下的百姓,只不过中餐馆们似乎不像是夏桀或是商纣那样昏庸无度,他们还是通过其他手段来化解留学生们心中的不满,很好的将留学生们的情绪维持在了红线以下。


但是请诸君想想,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令人作呕的事情吗?想想当权者数钱的时候的嘴脸,再想想他们把那些微薄的薪水发给我们的时候,他们的内心活动是什么样的?是在嘲笑我们吗?这些留学生,拿这点钱还开心成这样;是在心疼自己吗?本来可以再压榨多一点,哎,以后工资不能每次涨一刀了,现在他们都时薪12刀了,我还挣什么?还是一次涨0.5刀好了;还是在心疼我们?这些留学生真可怜,学这么多年习,家人花费天价送他们出来读书,结果在我这里打工,一小时才给10刀;还是直接冷漠的什么都不想?


我不知道其他人,反正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我都不能接受!


那我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俗话说,狐狸再狡猾,能狡猾得过猎人?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个真凭实据,没有证据,怎么维权?工资单只让你看一眼签个字,排班表一周一换,旧的排班表和工资单一起收在保险柜。这两个关键证据全部掌握在当权者手中,掌握不了证据,政府出面也是徒劳无功。


时不时政府也会有员工来各个餐厅采访员工,但是,没有用,餐厅早就和员工打过招呼,甚至专门培训员工如何回答此类问题,更是有专门的员工负责和来访的政府人员交流。


当你看到中餐馆在压榨留学生,躲避政府上面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后,你不禁会思考,究竟有多少留学生受过他们的压榨?


留学生一波一波的走了,那些中餐馆年复一年的,仍然矗立在那里。香港废青们骂我们不懂人权,暴徒眼中自然没有人权,那我们眼中就有了吗?




参考文献:

Fair Work OMBUDSMAN 2017, Annual report 2016-17, Year in review,<https://www.fairwork.gov.au/annual-reports/annual-report-2016-17/year-in-review>, viewed 14 November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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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于:2023/4/19 拔丝英语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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