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和老爸视频聊天,他说,“我就是太放任你,什么事都让你自己做主,偷偷办签证,说出国就出国,说好只待一年的却变成了两年,弄到现在有家也难回……”他的言辞里,满是责备和担忧的语气,那一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在乎你的,会把你放在心上的,真的就只有家人而已。
红儿行摄
22th Mar in Emerald
说实话,我对2003年的非典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有一天,邻居家的大姐姐突然从城里回来,她说,“城里的醋啊酒精啊,都被抢空了,什么都买不到,只能回老家避避风险了”——嗯,这是我脑海里关于非典的仅有的一小片段的记忆,好像它从来都不存在过,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里存在过。
所以,国内肺炎刚爆发时,1月23日,政府紧急宣布全面封锁武汉,当时,我还沉浸在二签刚申请下来的喜悦当中,觉得这没什么,很快会过去的,而且,我还买了2月27号回国的机票,打算回去给老爸过六十岁的生日。
然而,一周后,2月1日,澳洲总理莫里森宣布禁止从中国大陆来澳的旅客入境,那时,我才开始慢慢意识到,这场疫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考虑到国内疫情正在爆发上升期,还没达到顶峰,回国不安全,而且只能待在家里没事做,再者,回国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境澳洲,于是,取消了回国的计划,暂时留在澳洲,等国内疫情稍微缓和些,再回去。
幸运的是,寿司店老板的侄女,因为签证问题,需要回泰国一趟,而我这时候选择不走留下来,一方面可以暂时躲避国内疫情的风险期,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到老板,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扛起一家店了。
两个月前,在国内疫情刚爆发时,有多少人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正义的化身道德的标榜,有多少人在各种社交媒体、新闻网站上纷纷讨论着谁隐瞒了真相、谁扣留了物资、谁撤销了热搜,谁又删掉了文章……那段时间,原本应该是一年中最热闹也是最开心的举国同庆、阖家欢乐的新春佳节,然而,整个中国却好像按下了暂停键,外面的世界,街上没人了,商场关门了,餐馆休业了,贺岁片也下线了……而里面的世界,人们的内心,却像是上了加速条的机器,是如此的惴惴不安又愤慨不已。
而此时此刻,独自在异国他乡的我,没有亲身处在疫情笼罩的阴霾下,很多东西可能无法感同身体,我所能做的,就是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打开手机看疫情数据,然后把最新的疫情数据截图发到家庭微信群里,千叮咛万嘱咐家里人不要出门,如果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原本每周一次的视频聊天也变得更频繁,基本一两天一次;同时,给一些国内朋友发去问候,关心他们当下的处境,知道他们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那段时间,除了随时关注疫情动态,也看很多关于疫情的微博热搜和新闻动态,但从不参与讨论,也从不分享任何有关的东西,我的想法很简单:无论怎样,无论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只要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健康安好,那就好了。
从一月底到三月中,两个月来,随着政府强有力的管控、物资的快速调配,以及全国人民万众一心的努力,国内疫情总算得到了高效的控制。每天打开手机,看到不断减少的现有确诊人数和不断增加的累计治愈人数,内心里那块担忧的石头总算慢慢落了地,心情也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
于是,给自己订了一张三月中旬飞往墨尔本的机票,计划着在墨尔本换宿个把月,考个咖啡师证,然后在墨尔本周边玩一趟,到时候差不多是五月中下旬的样子,想必国内疫情已经结束,而我刚好可以回国。
然而,就在国内疫情控制得越来越好时,国际疫情却越来越不容乐观,意大利、西班牙、德国、伊朗等欧欧洲国家连连失守,而我身处的澳大利亚,一开始原本控制得挺好,但因为受欧洲、美洲入境航班的影响,疫情也变得越来越严重,每天确诊人数以几百不断上升,但澳洲政府却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没有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去管控,商场照常开放,人们照常上班,学校照常上课,而澳洲人民,却在疯狂地屯吃屯喝屯厕纸,但就是不戴口罩……
就在准备离开Emerald的前几天,每天看新闻,看到某个国家确诊人数成千上万地增加,看到某些国家政要、影视明星或运动名将被感染了,内心的担忧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重了许多。之前一个多月的担忧是对家人,而短短两三天,这份担忧就从家人转移到自己身上。
很多朋友跟我说,现在去墨尔本很不安全,指不定在飞机上就被感染了,而且墨尔本感染人数越来越多,医院门口检测民众都排长队了,万一被感染了,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
我很纠结。如果去的话,连坐飞机都危机四伏;如果不去的话,两千多的机票和酒店都要作废,而且我接下来要去哪,是要继续留在Emerald,还是去其他换宿,抑或选择回国……
思虑再三,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Emerald,一来这里是偏远地区,人口流动性小,暂时还没有受疫情影响,比大城市安全多了;二来,现在临时回国,机票贵得离谱,而且说不定在中途就被感染了;再者,现在国内疫情尚未完全过去,回国也只是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工作找不了,出门也不安全,所以干脆留在这里再工作一段时日,再看看黄昏日落,顺便再多存点钱。幸运的是,我工作的寿司店老板,答应让我留下来继续工作。
You never know what is going to happen in the next moment.
你永远也不知道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幸运的是,在那些关键时刻,总有人站出来,为你伸出援手,帮你一把。嗯,真的要感谢我那善良又好人的老板。
就在我下定决心留在Emerald的那个晚上,一个同样在澳洲的朋友跟我说,她已经辞掉工作,买了月底回国的机票,她说,“如果现在不赶紧回去,等澳洲真的爆发疫情,想回去就难了,而且,一旦被感染,像我们这种不是澳洲公民、没有任何权益保障的WHV,真的就只有等死的节奏了”。
而另一边,随着欧洲、美洲的疫情越来越严峻、感染人数越来越多,许多海外的华人、留学生纷纷选择回国躲避风险,直飞机票在一夜之间暴涨了十几倍,而且还一票难求,中转飞机纷纷取消,许多东南亚国家纷纷出台禁止非本国公民入境的政策;而且,为保证疫情防控成效,国家对海外入境同胞的检查和管控也愈加严格,所有海外回国人员,需严格按照要求接受检测、隔离、费用自理……
然而,就在这种特殊的关键时期,偏偏有个别海外华人和留学生依然我行我素,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危置之度外,因为没矿泉水喝而大闹酒店,不配合检测还大喊“欧洲回来的就这待遇”,不配合隔离擅自出门跑步还辱骂民警……一时之间,国内舆论从疫情转移到这些海外同胞上,好像他们都成了贪生怕死之辈——“国家建设你不在,万里投毒你最快”……
每次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总是愤懑又伤心。因为个别归国人士的无理取闹,致使很多无辜的海外同胞遭受百般责难,但大家似乎忘记了,在国内疫情刚爆发时,那一架架从世界各地飞往中国、空无一人却满载救援物资的飞机;忘记了那三个出现在马来西亚中国领馆门口、瞬间爆炸出漫天N95口罩的可疑包裹;忘记了那一声声铿锵有力荡漾在美国纽约唐人街的“中国加油,武汉加油”……
你知道吗?那种其实很想回家,却有家难回的感受。
你了解吗?那种其实害怕得很,却还要假装没事一样跟爸妈说“没事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的感觉。
这一个多星期来,国际疫情真的越来越严峻了,有时,我都不敢看新闻,因为越看心越慌。你想问,害怕吗?怕,怎能不怕,怕得要死。
众所周知,澳洲是一个自由散漫的国家,澳洲政府办事效率低,医疗资源稀缺;澳洲人又天性乐观爱自由,厕纸照抢不误,口罩照样不戴,酒吧照约照逛。难以想象,一旦这里疫情大爆发,整个澳洲医疗体系肯定支撑不住,随时面临崩溃,而澳洲,永远也不可能像中国那样在十天之内建出一座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最惨的估计是我们这些既不属于受政府保护的澳洲公民,也不属于受学校保护的海外留学生,而只是拿着打工旅行签证在澳洲暂时旅居的WHV了吧,一旦爆发,一旦被感染,估计就只有在家里自行治疗甚至是等死的节奏了。
所以,其实很怕,怕得要死,那种害怕,就好像你身体里有成千上万只小老鼠在上蹿下跳、乱哄乱叫一般,它们闹得你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你其实很想找个人去说说这样的害怕,但你发现,竟无一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些我觉得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其实我之于他们,或许其实没那么重要——想到这一点,我就很难过,难过得我跑步跑着跑着就哭出来了,边跑边哭,边哭边跑——那是我旅澳半年多以来,第一次情绪崩溃。
可能人总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尤其是像我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明明一边在很理智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你的玻璃心在作祟”,但另一边,却还是在止不住地难过。
记得大学刚毕业出来工作时,有一天,部门总监给我们这些新招进来的管培生做培训,他说,“在座的你们,请闭上眼睛,冥想一下你正躺在一口棺材里,你已经死去,这时的你想到了什么,你想对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自己说些什么”。
那时的我,想到的是:我为什么会死?我怎么死的?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太爱旅行了吧,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发生意外死在了旅行的途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无悔了,毕竟是死在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之上。
然而,当我因为这次疫情而回想起这件事,我发现,我并没有那时候想的那么坦然,我不怕死,但我怕一个人在没有亲朋好友的异国他乡孤独地死去,我怕自己的死,会给家人带来伤痛。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无助,我的害怕,我的胡思乱想。
前天晚上,和准备从澳洲回国的朋友聊天。她说,“我不想,到时候万一被感染了,还要父母用棺材本的钱为我付昂贵的医疗费,我已经三十岁了,我都等不了了,又怎能让爸妈等我呢,我不管怎样都要回去,回到他们身边,就算中途被感染,也只想回到有他们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和老爸视频聊天,他说,“我就是太放任你,什么事都让你自己做主,偷偷办签证,说出国就出国,说好只待一年的却变成了两年,弄到现在有家也难回……”挂完视频电话,老爸还跟我妈闹,怪我妈没有帮我交社保,但其实他自己帮我交了,只是他一急一担心我,就忘了。
这场疫情,带来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可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那些身在武汉的,那些奋战在前线的,那些隔离在家中的,还有很多像我一样漂泊在海外的,每个人感受不用体会不同。
我跟朋友说,“这场疫情,让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其实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我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我对于家里人对于爸妈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今天,澳洲的感染人数已经破千了,疫情仍在蔓延,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好在澳洲政府昨天封锁了国门,禁止所有非澳居民入境,希望接下来疫情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而我现在待的小镇,比较偏远,人口流动性不大,暂时没有发现病例,生活与工作一切基本如常,超市的货源充足,货架每天都在上新,想买的东西基本都有。所以,还算安全。
这场疫情,真的给世界各国带来很大的影响和经济损失,大的方面不说,小的就好比很多像我一样在澳洲打工旅行的WHV,他们旅居在大城市,因为受疫情影响,要么工时减少,要么直接失业,同时还要支付昂贵的租金和饮食开销……真的很不容易。
但不管怎样,想跟那些跟我一样在澳洲打工旅行的小伙伴们说声:无论你是选择回国,还是留在澳洲,都要为了家人和朋友,保护好自己,健康永远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等这段难熬的疫情过去了
我们要心怀感激地拥抱每一个还能活着的今天
22th Mar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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