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加拉湾与缅甸海之间的安达曼群岛中有座岛屿叫作North Sentinel Island，直译叫北森提奈岛，不过当地人喜欢称之为北哨兵岛，面积约72平方公里，如今属于印度。

所以如今我们将这座岛屿上生活的原始人种称为哨兵人。

2018年，一位名叫约翰·周的美国传教士登上了一个小岛，试图向岛上的居民传教，结果刚踏上沙滩，就被岛民的乱箭射死。

但当约翰·周的家人要求当地警方严惩杀人凶手时，当地警方却表示，该岛是该国法律规定的“法外之地”，岛上居民可以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处置登岛者，自然也包括杀人。

作为警察，他们连靠近小岛的资格都没有，别说是制裁岛上的杀人者，即使是约翰·周的尸体，他们也无法帮忙要回。

这个小岛就是印度安达曼群岛上的北哨兵岛，小岛上的居民为什么要杀死外来者？印度为什么要将这个小岛列为“法外之地”？这些还要从安达曼人说起。

冰川时期到海岛，航海时代被发现

安达曼人是生活在安达曼群岛上的一个古老人种，他们主要由大安达曼人、翁奇人、加洛瓦人和森蒂纳尔人四个部落组成，生活在北哨兵岛上的就是森蒂纳尔人。

根据考古发现，早在六万年前，安达曼人就已经在安达曼群岛上生活，但关于安达曼人的来源，学术界却有着很大的争议。

其中影响最大的一种说法是，安达曼人是来自非洲的矮黑人。

在六万年前的第四纪冰川时期，孟加拉湾水域的海平面急剧下降了300米，安达曼群岛和缅甸之间因此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海上通道。

从非洲长途跋涉来到中南半岛的矮黑人，于是就沿着海上通道继续向南行走，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安达曼群岛。

但1.5万年前，冰川时期结束，海平面再次上升，安达曼人从此被困在了岛上，结果这一困，就是1万多年，直到公元七世纪人类第一次航海时代的到来。

随着第一次航海时代的到来，地处马六甲海峡西出口的安达曼群岛，从孤悬海外、无人问津的荒岛变成了往来东西的交通要道，一时间船舶如织，商贾如云。

往来的船舶在此停泊休息、躲避风浪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安达曼岛上的安达曼人。

目前关于安达曼人最早的文字记录来自中国唐代高僧义净，他在渡海求法时遇到了安达曼人。

据他所著的《南海寄归传》记载，当时的安达曼人“容色不黑、量等中形”，但无论男女都不穿衣服，因此被称之为“裸人国”。

从这一记载可以看出，当时安达曼人的生产力非常落后，社会结构也非常原始，但那时的安达曼人并不排外，反而很懂得商品贸易。

他们曾经建造了上百艘小艇，穿梭于停泊在此的商船之间，用岛上盛产的椰子、芭蕉和他们自编的藤竹器来换取铁器等生产工具。

世间丑恶难承受，退守孤岛断接触

但好景不长，马来半岛的奴隶商人也得知了安达曼人的消息，他们如获至宝，纷纷到此诱拐安达曼人，把他们当作奴隶卖到东南亚各国。

生性单纯的安达曼人从未见识过人类社会的尔虞我诈，屡次被骗后，他们再也不敢出岛与这些往来的船只做生意了。

失去货源的奴隶商人仍不死心，甚至屡次上岛抓捕安达曼人，但最终被依岛据险的安达曼人打得落荒而逃。

从此，他们不敢再上岛招惹安达曼人，安达曼人也意识到只有固守小岛才能保护他们，从而禁止任何人接近他们的小岛，慢慢地，与世隔绝的安达曼人就成了一个神秘的存在。

各种妖魔化他们的传言也随之而来，比如马可·波罗就曾将安达曼人描述成“长着像狗一样脑袋的食人族”。

一位叫曼尔高·帕洛的探险家也说安达曼人“生着狗一样的头、齿和眼睛”，而且“非常残忍，要吃人的”。

柯南·道尔在小说《四签名》中言之凿凿地说：“安达曼人是一个吃人的部落，他们的爱好是随时随地用有毒的钩刺射杀囚犯。”

这些传言虽然千奇百怪，但都说安达曼人是食人族，这其实都是源于对安达曼人风俗习惯的误解。

安达曼人认为，灵魂随尸体而存在，所以他们在杀死敌人后，会把他们的尸体肢解，然后放到火中烧掉，以彻底消灭敌人的灵魂，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确实像是吃人的前奏。

此外，他们的亲人死后，他们会先把亲人的尸体放在墓中三个月，等尸体腐烂后，再将其挖出，清理掉腐肉后，将骨架拆解为小块，分送给亲朋好友。

亲朋好友会将这些骨头制成项链、串珠和其它装饰品，随身配带，他们认为这样既可使死者的灵魂与活着的家人紧紧相依，还可达到消灾祛病的目的。

不知情的人看到他们身上挂了那么多死人的骨骼，还以为是他们吃人后的战利品，但其实都是他们亲人的骨骼。

在这些传言的影响之下，奴隶商人之后的西方航海家对安达曼人基本都抱着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态度，主动回避了对安达曼群岛的探险和开发。

安达曼人因此过了几百年的太平日子，但这种日子对安达曼人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因为没有了交流与互动，安达曼人不论从社会结构上还是生产力上都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在七世纪中国和阿拉伯的航海家发现他们时，他们就处于石器时代。

结果几百年过去之后，世界都已经到了工业革命时代，他们还是处于石器时代。

如果在几百年前，他们还能勉强应付这个世界以求自保的话，那么现在的世界就真正让他们完全无所适从了。

英国登岛搞殖民，杀戮疾病随之来

工业革命后因远洋贸易而崛起的英国，十分看重安达曼群岛的战略价值，从而加快了对该群岛的殖民。

但当他们在南安达曼岛和北安达曼岛建设港口时，却遭到岛上安达曼人的强烈抵抗。

这两个岛上的安达曼人主要来自大安达曼和翁奇两个部落，他们纷纷拿起弓箭、长矛和石块来保卫自己的家园，但最终也没能抵抗住英国人的枪炮。

英国人登岛后，对安达曼人和翁奇人进行了报复性的屠杀，两个部落的人数为之大减。

但真正给他们带来灭绝性灾难的还是英国人修建的监狱岛。

大批从印度而来的犯人带来了肝炎、麻疹、肺炎、麻风和流感等传染病，与世隔绝的安达曼人对这些疾病完全没有抵抗力，也没有任何防治经验，因此纷纷染病死亡。

据统计，在英国人登岛前的1798年，安达曼人尚有1万多人，经过英国人的大面积屠杀后，到了英国人建设监狱前的1858年，安达曼群岛的人口已经下降到了8000人，但英国人的监狱建成后，短短五年时间，安达曼人就急剧萎缩到了3000人。

但即使这样，英国人还是没有停止对安达曼人的欺凌与杀戮，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英国人甚至把鸦片带到了岛上，安达曼人迅速染上了烟瘾，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到1951年印度摆脱殖民统治时，安达曼人中原本最大的两个部落，也是英国人最早接触的大安达曼人和翁奇人，总共只剩下了23人，几乎到了种族灭绝的程度。

但所幸的是，由于中安达曼岛和北哨兵岛的地理条件不好，不适合建设港口，英国人和之后的日本人，都没有花费力气去开发这两个岛屿，反而使岛上的加洛瓦人和森蒂纳尔人逃过了一劫。

印度政府重保护，法外禁区就此诞生

20世纪50年代，人权意识开始兴起，本来做惯了刽子手的西方人，摇身一变成了呼吁保护原始部落的人权卫士。

印度摆脱殖民统治后，在民族解放思潮的影响下，也加强了对安达曼人的保护，甚至还专门制定了《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原始部落保护法》，试图从完善基础设施、改善居住环境、提供医疗服务等方面给安达曼人提供更好的保护。

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他们登上了面积较大的中安达曼岛，不仅为岛上的加洛瓦人修建了ATR公路，还为他们修筑了新房，并且还派驻了社会学家和医生。

本来加洛瓦人很抵制这些援助，但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印度政府救助了一位受伤的加洛瓦人，从此之后，加洛瓦人慢慢放下了敌意，并逐渐搬进了政府建造的新居。

但加洛瓦人并没有因此而过上幸福的新生活，反而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ATR公路修通之后，试图到岛上一睹加洛瓦人真容的游客越来越多，很多旅游机构趁机组织起所谓的“人种萨法旅”，带领游客上岛参观加洛瓦人。

这些游客来到岛上之后，并没有严格遵守印度政府制定的“不准照相，不准接触，不准打扰部落成员”的“三不”禁令，反而像看猩猩一样，不断地向加洛瓦人的生活区扔香蕉、饼干、香烟、啤酒等食品。

在与外界人的接触中，加洛瓦人也逐渐发现，这些外来人不但不会伤害他们，还会给他们好吃的食物，他们很快就习惯了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甚至还学会了用跳舞、拍照等方式主动讨好外来人，以获得更多的食物。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把捕鱼、狩猎、采集这些原本赖以生存的技能全部抛到了脑后。

此外，外来人不负责任地乱赠食物，使他们很快就染上了烟瘾和酒瘾，整个部落的精神状态变得萎靡不振。

印度政府发现问题后，一度禁止游客继续前往中安达曼岛，但却遭到了早已被同化的加洛瓦人的强烈抗议，最终印度政府也只能听之任之。

如今，加洛瓦人原来的社会结构早已崩塌，现存的加洛瓦人也早已被同化，作为一个部落，加洛瓦人其实已经灭亡了。

加洛瓦人被同化之后，安达曼人中就剩下了森蒂纳尔人这根独苗。

最开始的时候，印度政府也想用“救助”加洛瓦人的方式救助森蒂纳尔人。

由于北哨兵岛被珊瑚礁所包围，大型船只很难靠岸，因此森蒂纳尔人成为了安达曼人四大部落中受近现代文明毒害最浅的部落。

北哨兵岛

他们对其他部落遭受的诱拐、屠杀和疾病历历在目，所以他们不想跟任何外来者接触，更不能容忍外来者登上他们的岛屿。

当印度派遣的工作人员试图登岛时，他们就会用屁股对着船上的人，做出各种各样的身体语言和姿势，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大喊：离我们远点。

有些船只没有看懂森蒂纳尔人的警告，依然往前行进，果然，森蒂纳尔人就发起了攻击，对着船上的人就是一通射箭。

其实森蒂纳尔人的这些攻击手段在现代社会并不算什么，印度政府要想强行登岛的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的印度不是西方殖民者，他们登岛的目的是保护森蒂纳尔人，既然森蒂纳尔人不同意他们登岛，他们就换了一种方式，用直升机援助了他们一些物资。

森蒂纳尔人最开始时还挺乐意接受，但他们只要他们认识的东西，比如椰子、铁棍、器皿等物品，但对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物品，比如家畜、布娃娃等，他们一概不要，都将其埋进了土里。

但后来，一架直升机在空投物品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一个森蒂纳尔人，从此森蒂纳尔人再也不允许印度政府空投物品了。甚至他们一看到直升机，就会拿起弓箭朝它们射击。

在2004年印度洋海啸时，印度政府派出救援直升机到北哨兵岛，本想去查看一下森蒂纳尔人的受灾情况，但森蒂纳尔人不忘旧恨，看到直升机后还是不住地射箭。

有了加洛瓦人的前车之鉴，印度政府也已经意识到，尊重原始部落原有的生活方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印度政府因此停止了接触计划。

为了维持森蒂内尔人原始的部落生态，印度政府还特意将北哨兵岛及其周围三海里的地区划为了“禁区”。

一方面明确禁止任何人靠近禁区，甚至印度海军也不例外；另一方面明确规定，印度法律不适用于北哨兵岛，岛上的一切事务由森蒂纳尔人按照他们的习惯去裁决。

印度的做法受到了世界各国的一致肯定，北哨兵岛从此成为世界认可的、全球唯一的“法外之地”。

但有些人就是无视印度政府的禁令，早在2006 年，一艘非法捕捞船就违反禁令驶到了北哨兵岛岸边，结果船上的两名渔民被森蒂纳尔人按照他们的规则杀死。

2018年，约翰·周又打着传教的名义试图登上北哨兵岛，结果同样被杀。

约翰·周认为森蒂纳尔人生活在地狱之中，所以才要执意去传教，但他却没意识到，他的传教行为才会使森蒂纳尔人坠入地狱。

安达曼人中其他部落灭绝的例子就在眼前，森蒂纳尔人脆弱的免疫系统对现代疾病毫无抵抗能力，约翰·周自私的到访很可能造成这个部落全军覆没。

森蒂纳尔人凭着“外来者死”的朴素观念射杀了他，却在无意中拯救了整个部落。

所以事件发生之后，人们谴责的并不是森蒂纳尔人，反而是约翰·周。

森蒂纳尔人与世隔绝了几万年，他们并不了解现代文明的运行规则，以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来衡量他们是不公平的，以现代社会的法律约束他们也是徒劳的，他们自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标准，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就认为登岛者该被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约翰周故意违反印度政府的禁令，执意去登岛，那他最终被森蒂纳尔人射杀，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

遗世部落终将亡，人类文明要反思

安达曼人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遗世部落，从大环境上来说，他们躲过了第四纪冰川期的寒冷，也躲过了冰川融化后的海平面上升。

从小环境上说，他们不知道要躲过多少次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要克服多少意想不到的千辛万苦，才能在一个孤岛上繁衍生息六万年，但如此坚强的部落最终却没躲过自己人类同胞的欺凌、屠杀和错误的保护。

长期的与世隔绝，使安达曼人既保存了地球上首批人类的基因，也维持人类原始社会的基本生态。

研究好他们，对于搞清楚人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有着重要意义，对于弄明白人类社会的演进也有重大价值。

如今安达曼人只剩下了森蒂纳尔人这一支，但这一支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虽然印度政府将其居住地列为了禁地，不让世人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但是他们的族群人数已经相当稀少了，多年的近亲繁衍也使人口的质量越来越差，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可能永远消失在印度洋里，对此我们无比悲痛。

但在悲痛之余，我们还要反思，还要吸取教训，不要让类似的悲剧再在人类历史上发生。

参考文献：

[1]郭丽姝.最后的天堂还是最后的地狱[J].世界文化,2020(6):55-57.

[2]杨富学.濒临灭绝的安达曼人[J].南亚研究,1993(4):72-79.